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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北警官学院学报

社区工作日志当你老了

午休时,接到一个陌生来电,号码显示是云南昆明。以前我从不接这种电话,保不齐是骗子还是推销。但自从当了社区民警,任何时段的任何陌生来电都不能拒绝,保不齐是社区群众。

我刚“喂”了一声,手机里就传来夹着浓浓南方口音的苍老男声:“喂,请问是刘警官吗?”

果然是社区群众。我不禁莞尔,南方人好像很少能分清“刘”和“牛”。

“是,您哪位?”

“刘警官,我是4号楼的。是这样的,我上上周从云南来。我妈生前曾对我讲啊,我舅舅是个好人哩,要去看看他。我舅舅90多岁咧。刚好前一阵子保姆回老家,春节不是疫情回不来嘛,我就来替保姆照顾他几天。谁知道这个老头儿啊,真是给我气死了,昨天夜里骗我要安眠药,我不给他就拿脑袋往墙上撞,刚刚又在家里发脾气,说不想活了。我担心死了,真的怕出事呀。我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嘛……”

男人越说越着急,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都带哭腔。

“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。这样,你先别着急,我一会儿过去看看。4号楼几门几号?”

2点半,我和辅警来到社区。按响门禁,云南口音传出来:“哦,是刘警官啊!我下来跟你讲啊。”

稍顷,一个矮个子男人走出门洞,戴着帽子和口罩,鬓边露出一撮白发。

“刘警官啊!这会儿老头儿刚睡醒,精神又好了一点儿,不闹了。”

“什么情况?”

“唉,我都快受不了了。老头儿90多岁了,又有一点老人痴呆症,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。昨天夜里他睡不着觉,就跟我要安眠药。我给了他一粒,他吃了还是睡不着,又同我要。我又给了他一粒。他还是睡不着,跟我闹个不休,非要吃6粒,说我要害他。我被他搞得没办法,就弄了4粒维生素给他吃。他还是睡不着,爬起来用脑袋撞墙,撞得咚咚响哦,脑门儿上俩大包,还说活着没意思,不如死了算了。你说他要是有个啥三长两短,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

“他有孩子吗?”

“有哇,一个儿子两个女儿,可是都在日本好多年了,根本不回来。”

“老人跟孩子们感情好吗?”

“好得很。”

“我去跟老人聊聊。”

我们跟着他爬到三楼。老旧小区,没有电梯,楼道又窄又黑,大白天也得仔细着脚底下。

推开破旧的房门,我眯缝着眼睛,过了两分钟才渐渐看清屋内的情景。老式的三居室,70平方米,很多年没有装修过了,墙壁发黄,几样简单的木制老家具摆在墙角。

报警人领着我们来到主卧室。明媚的阳光被窗前高大的树木挡住大半,屋里黑魆魆的。30℃的天气,老人还穿着羽绒服和棉鞋绒裤,戴着老花镜看电视。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。

我在老人面前的塑料凳子上坐下来,“大爷,我是咱这片儿的社区民警小牛,来看看您。”

大爷歪着头打量我,“啊?你是谁?”

我将声音提高八度,“我是社区民警。”

“啊?什么警?”

报警人抬手把电视关掉,趴到老人耳朵上扯着嗓门喊:“管片儿民警,管片儿民警。”

老人貌似听懂了,点点头,“哦,管片儿民警。”随后指指我肩膀上的警衔,“你是中校吧?”

我噗嗤笑出来,大声喊道,“大爷,您原来是在部队里吧?”

“啥?”

我把凳子往前挪挪,更大声喊道:“您以前是不是军人?”

这回大爷听懂了,浑浊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光,“哦,是啊是啊,我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呢!我在南开大学的时候就参加地下党了!”

报警人从身后的箱子上拿过来一个红色的锦盒给我:“您看,这是中央军委给他发的奖章呢!我们家都是老革命!”

锦盒沉甸甸的,里面躺着一枚金色的勋章。报警人又递给我一本医疗证,“高级工程师,中建某局。”里面的照片上,老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,眉宇间英姿勃发,白发一丝不苟,闪耀着岁月的恩典。

我轻轻地合上,继续对老人喊话:“您是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,是令人尊敬的老前辈!”

老人的眼睛暗下去,手抖得仿佛筛糠:“不行了,我老了,岁数不饶人。”

“您别这么说,咱虽然上年纪了,还是得有年轻时在部队里那股劲儿,得坚强!”

电视机旁贴着一张纸笺,上面写着孩子们的电话,全是00开头的一大串。我问报警人:“孩子们上次回来是啥时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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